联合国科技参赞赵新力访谈录 -- 学者官员赵新力：社会更加需要“而”字型人才

赵新力是中国常驻联合国代表团正局级科技参赞，也是清华大学校友。在美国四年多任期中多次参加大纽约地区清华大学校友会组织的校友活动，为纽约地区的新老校友提供了很多指导和帮助，被校友们所熟知。2014年11月任满回国。在赵参赞回国前，大纽约地区清华大学校友会代表拜访了赵参赞并为其送行，同时对赵参赞进行了采访。

采写： 汪逸之  陈其谁   摄影：寇兆宇

赵新力简介 

赵新力，研究员，博士生导师，航空宇航制造工程专业博士，自动控制系统工程专业博士后，中国“图书馆、情报和档案管理”一级学科首个博士后工作站和首批硕士点创始人。国务院政府特贴获得者，国际欧亚科学院院士，福建省政府顾问。作为主持人承担的高技术、自然科学基金、社科基金、攻关、标准化、电子政务、博士后基金等国家级课题数十项，作为主持人承担的其他项目、或作为主要参加者完成或正在承担的软科学、重点基础研究等国家级项目数十项，获得省部级奖励多项。在国内外发表学术论文近2百篇，专著近30部，其它文章近百篇。曾任国家专利工作协调领导小组成员、中国信息协会常务理事、中国科技咨询协会高级顾问；美国航空宇航学会(AIAA)、美国机械工程师学会(ASME)、美国制造工程师协会(SME)高级会员；中国自动化学会、美国电气电子工程师学会(IEEE)会员；曾经在沈阳飞机工业集团数控分厂、国家科委（现国家科技部）高新司自动化处、中央驻澳门联络办经济部、中国科学技术信息研究所、中国科学技术交流中心分别工作3-6年时间。曾经在北京航空航天大学、美国洛克希德—马丁公司、清华大学、国家行政学院、中共中央党校、浦东干部学院学习和培训。

士秀百川，以德为首

“考核干部，一定要考核德” 

在赵参赞即将离开美国的前一天，大纽约地区清华校友会会长仰文奎带领几位校友会代表拜访了赵参赞。虽然忙着打点行李，但是赵参赞的家依然是清爽简洁、井井有条。一进门，迎面可见不算大的客厅正中悬着八个挺拔庄严的篆书大字。洁白干净的沙发旁边立着碧绿葱茂的植物，擦得一尘不染的茶几上摆着招待客人的茶点和水果。紧贴着客厅的走廊上排着满满一书柜的书。

因为即将启程回国，赵参赞非常忙碌。一边高效地安排着行程和各项手续，一边招待我们和接受我们的采访。“我马上要回国了, 国内养成的习惯是15分钟一件事, 多少年都是这样的。” 他一面忙着打电话安排运送行李的车，一面半开玩笑地指着墙上的八个篆书大字让我们认，说是要“考察考察高学历留学生的文化水平”。

校友会代表：您为什么要把这几个字挂在客厅里呢？有什么特别用意吗？

赵参赞：这是我在澳门工作时候的澳门中联办人事部宗德路部长写给我的。我们关系很好，他已经退休回到北京了。他是有大智慧，国学功底很深的人。这几个字叫做“士秀百川，以德为首”， 出自《魏书》。士，古代指读书人，现在泛指所有想做事的人啦。这幅字是说出类拔萃的人一定要以德为首。我和老领导宗德路先生在这方面的观点非常一致。这是2010年，我临来纽约上任的时候他写给我的。我们经常讲法律是道德的底线，所以对时候精英、对党和国家的干部、对执政党的党员，仅仅要求其遵纪守法，那就混为普通老百姓了。对这些人的要求要更高。这些人经常是制定法律法规，解释和执行法律法规的人。这些人要钻法律的漏洞也比较容易。对于这些人就不能仅仅看他是否遵纪守法。中国共产党当然要通过不断建立、完善和执行法律法规，特别是建立、完善和执行更高标准的党纪党规，通过要求全党遵循党纪党规而永远保证是真正的中国人民的先锋队。但是，这还不够，法律法规党纪党规一般都是对既往实践的总结提升，对快速发展的当今世界出现的新情况往往覆盖不到，所以还是要以德为首。法治和德治的关系就像治理运河里的船。法好比运河的堤岸和船闸系统，德好比船的控制系统。没有良好的堤岸和船闸系统，船就不可能航行在既定的路线上；没有对船的良好控制，船就可能严重干扰运输，甚至破坏整个运河运输系统，带来巨大的灾难。所以考核干部，一定要考核他的德。

亦仕亦学

“为官一定要致学，通过调查研究和实践思考发现、掌握和运用规律”

赵参赞出身学者。客厅满满一书柜的书更彰显了他的学者气质。赵参赞在联合国工作的这段时间里，每周工作的时间将近100小时，其中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是用来学习、研究、思考和写作的。我们跟着赵参赞参观他的书橱。

校友会代表：《邓小平科技思想年谱》这是一部什么样的书呢？是在这里写的吗？

赵参赞：《邓小平科技思想年谱》，不是在这里编的，是十年前我提议，组织上批准，由中央文献研究室和科技部党组主编的纪念邓小平同志100周年的书籍。当时，我领着一批人做了一些编辑整理的具体工作。我们把小平同志从1975年开始关于科技方面的文章和讲话按时间顺序编排成书。这类书在文献领域叫年谱。《邓小平科技思想年谱》是指导我工作的重要著作。出版10年来，我的每一处办公室和宿舍一直都有这部书。为了便于学习，我们还用《电子政务主题词表》对全书进行了标引。（拿起另一本书）这部主题词表是我2002年从澳门回到北京以后，作为国家电子政务标准化专家，组织全国十几家单位编写的。这部词表，加上主题词标引软件和编纂词表的软件，当年获得了北京市科技进步二等奖。咱们写学术论文不是都有keywords吗，美国叫subjective index, 其实他准确的专业名词叫thesaurus。用主题词表标引领袖著作，在中国历史上是第一次。主题词标引不同于全文检索，主题词可以标引出隐形主题和同义词、近义词。如：标引“自行车”主题词的文章，可以涵盖“脚踏车”、“单车”内容的文章；“计算机”可以涵盖“电脑”、“微机”的文章。

校友会代表：这部主题词表后来很多出书都在用吗？

赵参赞：主题词表是用来标引各种文献的。理论上讲，国家所有的电子公文都，所有的政府文件都要用《国家电子政务主题词表》来规范标引。

校友会代表：我们知道您还研究图书馆情报学，这里好像有一本书是关于这个领域的？

赵参赞：（指着另一本书）这是我和指导的中国图书馆学第一位博士后合写的。（指着另一本书）这是我和指导的中国情报学第一位博士后合写的。在中国“图书馆学、情报学、档案管理学”是管理门类的一个一级学科。管理门类里有五个一级学科：管理科学工程、经济管理、公共管理、图书馆情报学档案管理，还有农林经济管理。这是我们国家定的，和美国的体系有点相近但不是完全一样，因为我们考虑是农业大国，所以就专门设立了农林经济管理的一级学科。“图书馆学、情报学、档案管理学”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交叉学科。我能够在这个领域很快做出一些贡献，得益于国有大企业、清华大学、北京航空航天大学等单位在制造业、信息化、自动化、数学、管理科学、系统工程等方面给我打下的坚实基础。这使我可以较快地提出很多新的理论、建立新的模型、开发新的软件。图书馆、档案馆和大量咨询机构中不仅仅是拥有数据库，更重要的是那里的人们掌握了大量的科学方法和工具，可以开展数据挖掘和知识发现，可以提供高效高质量的智库服务。现在大数据是个热门话题，其基本理念就是从我们这个行当里提出来的。

校友会代表：现在大数据、数据挖掘特别火啊，各个学校都在开这些课。

赵参赞：对。但实际上我们不只是数据挖掘，我们还包括知识发现。就是通过大数据之间的关联分析和聚类，我们还可以发现新的线索、新的规律、新的知识。而且这些工作不一定都要靠人来做，智能机器可以帮大忙。目前，已经可以仅仅依靠计算机的智能系统就可以自主实现新的发明。

赵参赞：（指着另外几本书）这是我在纽约期间主编或者参与主编的《G20国家创新竞争力发展报告（2001-2011）》中文版、《世界创新竞争力发展报告（2012）》中文和英文版、《G20国家创新竞争力发展报告（2011-2013）》中文和英文版、《联合国与科技创新—科技创新综述及大会第一委员会的相关决议》、《联合国与科技创新—大会第二委员会的相关决议》7本书。这几本书是我要送给驻美使馆科技组的。今年9月，联合国图书馆收藏了这7本书。《联合国与科技创新》这套书是我带领学生将近5年联合国所有决议中有关科技创新内容的沿革进行了回溯。这需要研读两千多万字的资料，其中大量的是非文本文件。现在看到的是两本已经出版的，还有两本待定稿，估计明年能出。

科技创新和国家发展

“我们很多东西是世界领先的”

书架上摆了好几本关于科技创新的书，这引起了我们的好奇。在一直讨论和倡导创新的中国，科技创新的情况究竟是怎么样的呢？中国学生一直被质疑创新能力，这么些年来，我们到底有没有进步呢？赵新力参赞从一个既是学者又是官员的角度，给以了解答。

校友会代表：我们注意到这里有几本书都是关于科技创新的，而科技创新也是您的一个重要研究领域。您觉得，中国的科技创新水平到底怎么样？

赵：根据我们的评价结果，中国科技创新的世界排名在稳步提高。这十年来提高了大概10位，我们现在大概排世界第14位。你们不具体搞科技的，不搞宏观管理的，可能不太了解情况。你看像现在中国出了这么多飞机啊，高铁啊，咱们第四代核电站啊，这个（核电站）是咱们清华的成果。这些都是10年、20年、甚至30年前立项的。长期布局和不懈努力才出现了现在的所谓“井喷”现象。国家的创新竞争力也是一个长期积累的过程，比如说这引文统计，国际惯例都是十年滚动统计排名的。评价国家创新竞争力的报告，国际上已有三份，包括我们这个第四份报告。前三份都没有考虑滚动积累，我现在要求我们研究10年、15年的滚动积累影响。积累很重要，比如你们这一代人做出的成果是和前边10年、15年的积累分不开的。当然投入的时效性是不同的。比如，投在教育上的可能见效慢，但是影响时间长；投到技术研发上的可能见效快，但是影响时间短；投在基础研究上则会是另外一种影响函数。把这个模型建好以后，我们可能再出一个体系更加合理的评价报告。其实中国在很多事情上都是世界领先的，或者现在我可以有信心地讲，中国只要不乱，中国的发展进程不要突然间被打断了，按照现在这种投入和发展趋势，15年之后我们在科技创新方面超过其他国家的势头将不可逆转。

人才培养

“我们需要‘而’字型人才”

校友会代表：既然谈到创新，那么就不可避免地谈到人才。您觉得现在社会发展需要什么样的人才呢？对我们学生而言，我们要培养什么样的能力呢？

赵参赞：就我自己而言，我既具有很强的专业背景，又很早从事管理工作。有很多人把我这类人描述成“在官员面前是学者、在学者面前是官员”。以前有人提出过“T”型人才，而我认为，现在的社会更需要“而”字型人才。

校友会代表：这个提法很新，为什么是“而”字型呢？

赵参赞：上方的一横表示具有宽广的知识面和视野，是“T”型人才的那一横。下方的一横表示对不同专业领域的问题具有综合分析、提炼的能力。4个“竖”则表示要在至少2个以上领域达到专家水平。对于现代管理者、智库专家、咨询业、记者乃至其它领域的领军人物和管理者来说，“而”字的修养非常重要。在与人交谈中具有较宽的知识面，要让对方在交谈中明显感觉到有收获，人家才愿意和你交谈，你才能激发对方的灵感，做到双赢。我认为现在的学生，尤其是像你们这样比较优秀的学生，都需要培养自己这方面的能力。

校友会代表：您对自己女儿的培养是什么样的态度呢？从小是否有什么样的引导？

赵: 会有（这样的引导）的。（关于女儿课业）她最近感觉一些课程对她没有挑战性。我提醒她，杰出人才、杰出人物，不是和别人挑战，人家最后都是和自己挑战，因为没有什么真正的对手是值得自己挑战的。从小就要养成挑战自我，而不是挑战别人。而且挑战别人容易出事情，嫉妒啊，互相争斗啊。对你们来讲，也是一样的。